第381篇 - 厄齐尔

作为一个德国出生的土耳其人，厄齐尔一直在寻找被接受的机会。

土耳其黑海地区深处的Devrek小镇，有一条叫梅苏特厄齐尔大道的路，是的，就是以足球运动员厄齐尔命名的。这里是厄齐尔家族的祖籍，厄齐尔的祖父母和父母都在这里出生，直到上世纪60年代去到德国。

梅苏特厄齐尔大道上有一块很显眼的广告牌，不久前上面是厄齐尔身穿德国国家队队服的照片，双臂交叉，表情严肃； 如今换成了另一张照片，左边是厄齐尔，手拿阿森纳球衣，咧嘴大笑，右边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。这张照片摄于2018年5月的一个周日晚上，在伦敦四季酒店。 对于厄齐尔来说，那是一切混乱和变化的起点。

厄齐尔是“第三代”土耳其裔德国人。 他的祖父母在上世纪60年代来到德国，成为务工移民浪潮中的一员。 他的父亲出生在土耳其，但在德国生活了快50年。厄齐尔和他的兄弟姐妹都在德国出生，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德国公民，德国的法律按他们的血统，视他们为土耳其人。在德国，厄齐尔从小视自己为外国人，4岁前他只说土耳其语。 他曾说，在学校里大声朗读德语，对他是一种“纯粹的折磨”。 10岁到12岁期间，他四次去沙尔克04青年队试训，四次被拒绝，因为能力之外的原因。厄齐尔在自传中写道，“那些叫马蒂亚斯（Matthias）、马库斯（Markus）或米歇尔（Michael）的，总是更被青睐，虽然他们并不比我强。 ”这种情况，加之强烈的民族自豪感，使得厄齐尔之前的许多在德国出生的土耳其球员，最终选择为土耳其国家队效力，比如巴斯图尔克。 巴斯图尔克比厄齐尔年长10岁，出生在盖尔森基兴以东7英里的地方。 他从未犹豫过代表德国或者土耳其，“退回10到15年前，拥有别国血统的球员进入德国国家队是不可想象的。 现在一切都变了，多文化开始融合，这样的改变是必需的，因为越来越多的第三代土耳其裔德国人，更认同自己是一名德国人，而不是土耳其人。 ”德国新国籍法的颁布改变了这一切，上世纪90年代德国展开了一场关于移民问题的激烈讨论，那时的德国摆脱了以重视日耳曼纯正血统为主的“狭隘民族观”，1999年，德国新国籍法颁布，为数百万移民获得德国国籍扫清了障碍。

如果说厄齐尔小时候面临的是土耳其身份和德国环境冲突的话，那在厄齐尔的父亲穆斯塔法加入德国籍后，他要面临新的冲突： 土耳其国内的指责。当他必须决定代表土耳其还是德国参赛时，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。 当他选择德国时，厄齐尔得去土耳其领事馆交出了土耳其护照。 英国《电讯报》的报道称，那里的官员先是拒绝帮助他，然后谴责他是叛国者，要离开祖国。土耳其国内将这种选择德国国籍的土耳其人称为Almanci，一个带有些微贬义意味的标签。 厄齐尔父亲穆斯塔法的堂兄Memduh Sarac说： “当土耳其人去德国时，他们被视为二等公民。 当他们回来，他们是'Almanci'。 ”2010年底，德国队在欧洲杯预选赛对阵土耳其，这场比赛在柏林进行，但现场涌进了大量在德国居住的土耳其人，厄齐尔的每一次触球都会遭到巨大的嘘声。赛后，德国总理默克尔走进德国更衣室，和厄齐尔合影。 厄齐尔的成功是他成为德国融合的“多元文化”的代言人。 默克尔后来被指控利用厄齐尔来谋取政治利益。不管怎样，厄齐尔引领了土耳其裔加入德国队的浪潮，比如后来的京多安、埃姆雷·詹。 厄齐尔曾说： “现代足球就是多文化的融合，我们很骄傲德国现在是一个多文化的国家，这是国家队现在如此成功的原因之一。 ”2010年，厄齐尔被授予德国移民融合奖。这并不代表厄齐尔融入了德国社会，也不代表德国社会接受了他，他只是政治人物的工具。2018年5月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造访英国期间和厄齐尔及京多安合影，由于京多安所持球衣上用土耳其语写着“向我的总统致以敬意”，以及时值土耳其大选前夕，厄齐尔和京多安遭到德国政界和媒体挞伐。德国队在俄罗斯世界杯小组赛出局后，这种批评达到了巅峰，厄齐尔也终于发声，他说： “我有两颗心，一颗德国心，一颗土耳其心。 ”“我的朋友波多尔斯基和克洛泽从未被指称为波兰裔德国人，那么，我为什么就是个土耳其裔德国人？ 这是因为土耳其吗？ 因为我是个穆斯林吗？ ”

厄齐尔对于政治的态度太天真了，他甚至说道： “我的生活就是足球，在足球世界里没有国家和民族的界限，在那里我的祖先是哪里人也并不重要，人们只会通过我的表现和品格来评判我这个人。 如果在人生中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。 ”最终，为德国队效力了9年、出场92次、进球23个、助攻40次、5次当选德国最佳球员后，“因为种族歧视和不尊重的存在”，厄齐尔选择退出国家队。当德国球迷给厄齐尔贴上“土耳其猪”的标签，当得知他的名字甚至变得如此敏感，以至于他资助的母校取消了他的访问计划时，可以想见厄齐尔的内心作何感受。今年夏天，厄齐尔和土耳其小姐古尔赛举行婚礼，证婚人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，婚礼的节点，恰是德国与土耳其就叙利亚难民问题密切合作、但又就土耳其与欧盟的关系大吵大闹之际。

《电讯报》的长篇报道说，如果那之前厄齐尔有一颗德国心、一颗土耳其心的话，那在那之后，那颗土耳其的心跳得更加强烈了； 如果说在2018年5月之前，厄齐尔只是一个害羞的足球运动员，是融合、多元文化和身份认同的问题被强加在他身上的话，那么现在，事情戏剧性地转向了愤怒和对抗。原本伦敦是厄齐尔在德国和土耳其之外逃避政治的地方，这里本该是他的避风港。 但今年7月底，厄齐尔和队友科拉希纳茨遭遇歹徒持刀抢劫，随后又收到黑帮的死亡威胁，一度连续5天不敢出门，也没有随队出征客场对阵纽卡斯尔联队的比赛。球场内，厄齐尔逐渐失去了在阿森纳的位置，球场外危机此起彼伏。 被政治裹挟的厄齐尔，下一站在哪里？